渝晓思

一个说故事的剑诅女孩。
铁血黄喻人,双担,缘更。
其余西皮混乱善良。

 

【黄喻】赤橙黄绿青蓝紫(Fin.)

去年写过的旧稿,本来是写给群刊的,后来觉得文笔生涩便重写了一版就是《Summer Day》(所以情节会有部分雷同)

已经是废稿啦,发出来让大家看看我的成长轨迹,看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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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园设定

    #青涩的初恋

    #BGM为SHE的《爱上你》



    1.

    赤橙黄绿青蓝紫。

    雨后初晴,G市湛蓝的天幕下挂起了一道色彩斑斓的彩虹。

    20岁的黄少天站在街头,突然回想起15岁那年的缤纷年华,和记忆中站在树荫下那人沉静淡泊的轮廓。

    他眯着眼细数树叶间落下的过往时光,每一秒都攒满五彩缤纷的光芒——赤橙黄绿青蓝紫。

    可喻文州,却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颜色。

    

    2.

    “阳光射到空中接近圆形的小水滴,造成光的色散及反射现象。阳光射入水滴时会同时以不同角度入射,在水滴内也是以不同的角度反射。当中以40-42度的反射最为强烈,形成彩虹。”

    头发花白的老师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咚咚咔咔地画着图,墙上的褐色圆钟滴答滴答又响过一圈。

    下午第一堂课,黄少天打着哈欠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角落里靠窗的位置。他瞥了眼半开的窗外,只见散漫的阳光跳动在篮球场的罚球线上,破了洞的篮网挂在篮筐上孤孤单单地摇晃。他听见夏天的知了吱吱喳喳死命叫唤,叫得他心里躁动不安,这空无一人的篮球场此时充满了诱惑——想打球啊,想打球啊,立刻、马上!

    但这教书老头摆出一副拖课拖到下节上课铃的架势,弓着背捶着腰在讲台上来回踱步。黄少天托着腮龇牙咧嘴,初三的课堂总是这样烦闷无趣,每个人脸上死气沉沉,好像不考试不读书宇宙就会哐一声爆炸。他心里烦烦烦烦烦写了不下一百遍,干脆把物理课本立起来,挡住了大半个头,然后俯下去拼起了他的小浣熊球星卡。

    “黄少天!”粉笔划破空气飞驰而来,“咚”地一声准确命中了他的课本。绿皮封面的课本一翻跟头,整个盖在了他头上。

    “在在在在在!”黄少天从椅子上弹起。

    “给我出去!站清醒了再进来!”老头颤抖的手指着走廊。

    “遵旨!风和日丽天气晴朗,我出去晒太阳,大家拜拜!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各位英雄后会有期!”黄少天跳出座位,踏出教室前还扮了个鬼脸。

    “哈哈哈哈……”哄堂大笑。

    “都不准笑!晚上全部加作业!”恼羞成怒的咆哮声隔空传来,全班同学的目光立刻变得像刀子一般齐刷刷刮向黄少天。

    啧,又不是成绩差,也没影响人嘛。黄少天咂舌。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刷着绿漆的走廊上,世界空无一人,只有教室里传出的单调乏味的读书声,就像他的监护人爱抽的那劣质烟草味儿,越是反感,孤单越要沾染他一身。

    枯燥、无聊、无趣,他身边的每个人、每件事都这样。他干脆不再去想,捂起耳朵盯着楼下小广场那颗直立在阳光中的榕树。

    阳光把树叶的片影剪碎在一楼教职员室门口的台阶上,落了一地迷离的光影。一个穿着别校校服的少年安静地站在树下,没有背书包,只是捧着一大叠崭新的课本,中分碎刘海,长相清淡文雅,肤色白净却不病态。那阳光恰好漏过树叶间的缝隙,勾勒出他深色双瞳里闪耀的光。好干净的人,他也是一个人吗?黄少天愣愣出神。

    少年左右张望,也看到了唯一一个不在教室内的黄少天,他空出一只手挡住刺眼的阳光,抬头给了黄少天一个善意友好的微笑。

    黄少天的胸口被这个笑容戳动了一下,沉闷的心情一下子开了个小口,悄悄地落进三寸阳光来。是梦吗?他不知所措地举起手挥了挥。

    可少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教职员室。

    别走啊。

    黄少天的心一下子空了下去。

    

    3.

    “哎郑轩,我跟你说我昨天看到球星卡又有新品种了,今天放学我们去摸两把怎么样?上次那个胡椒味不好吃啊,我不喜欢胡椒味太重了,但天天吃烤肉味我又有点腻,换成原味又觉得不带劲,可不买个三袋好像又抽不到什么,要是有钱我真想买一箱专门用来抽卡,最近魏老大不怎么给我钱……”

    “压力山大……黄少你好烦啊,让我好好看题OK?”

    “我看看啊,这题不难,你设x等于……”

    “停!这个让我自己想!”

    “好吧,好吧。李远李远放学——”

    “对不起我今天要补习。”

    “宋晓。”

    “黄少啊,天才如你,不知我们的痛苦啊……”

    三个朋友坐成一圈讨论数学题,黄少天默默踢了一脚桌下放着的篮球,趴在桌上。

    我是异类吗?

    打小父母不在身边,黄少天养成了一个人说话给自己听的习惯,可就算话再多,没有听众,也不过是他稀里糊涂的自言自语罢了。像是唱着独角戏的小丑,拉着手风琴,嘻嘻哈哈迈着大步走在游行队伍的最前头,从白天唱到黑夜,得意洋洋,一回头发现身后竟无人追上。

    他没由来地想起刚刚那个少年,如果是他,会好好听自己的胡话吗?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想法,仿佛那个少年是这世界里的另一个自己,只有有他在,自己就不是孤独一人。这想法实在太没有依据,他吐了吐舌头,决定把那个少年当成夏日午休后的一个闲梦抛诸脑后。

    他又摆开了他的球星卡。一张一张卡片带着镭射封面,对着光晶莹闪耀。

    赤橙黄绿青蓝紫,晃了十五岁少年满眼迷离的光。

    

    4.

    黄少天没有想到和那个少年的交集来得如此之快,下午第二堂课结束后,他惊讶地看着少年坐到他身边的空位上。

    “你好,我是喻文州,今天刚转学来。魏老师让我坐这里,以后我们是同桌了。”少年伸出手。

    黄少天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喻文州的手,故意提高一个语调说:“我,大名黄少天,你可以叫我黄少,我是本班班长,你有什么不懂就尽管说。跟你介绍一下,我们班级是个和蔼可亲的大家庭,所有人都团结友爱、乐于助人,班级口号是没有最强、只有更强!还有我们班代表色是蓝色,不是奥利奥包装袋那种深蓝,是曼妥思薄荷味的浅蓝,也是我最喜欢的颜色;顺带一提我是狮子座,我爱吃小浣熊干脆面,课外兴趣是打篮球,还是本校篮球队长,下次比赛你可以来当我的啦啦队!记住!我是10号!”

    这是喻文州这辈子遇见过的最长的自我介绍,他一时间没有消化过来,稍微愣了一下神,但良好的教养使他很快做出反应——他笑着说:“好,知道了,我会帮少天加油。”他还擅自决定了黄少天的称呼。

    居然不吐槽我话多?我还是刻意加快语速想给他一个下马威的呀。黄少天挠头,对面喻文州的真诚,他瞬间有些后悔自己这么幼稚的想法。

    接下来的整节课,黄少天的时间都花在观察他的新同桌上,他发现喻文州除了外表干净脾气温和之外还写了一手好字,字好看的人一定很有文化——这让他不禁对喻文州的履历产生了浓浓的兴趣:“你从哪转来的?原来也在G市吗?为什么转来我们校?班级也是你选的吗?家住哪?还有兄弟姐妹吗?”

    喻文州也渐渐适应了黄少天的语速,他极有耐心地逐项回复:“我也是G市本地人,因为家庭原因转校,这边离现在住的地方近,是妈妈选的学校。家里……我和妈妈两个人,我算独生子。”

    “这样啊……”算独生子是个奇怪的说法,但见喻文州并未谈及父亲,黄少天也就不多问,他感觉到喻文州眼里带过的一丝落寞,便迅速转了话题:“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你喜欢吃小浣熊吗?”

    “啊?”

    

    这一天放学时,黄少天塞给喻文州两包开过封的小浣熊干脆面,“好战友,帮我分担一点,我只要卡片!”又拍着喻文州的肩膀一路送他到校门口:“明天见!我要多带几种口味让你尝尝!”

    “好的,明天见。”对方笑答。

    

    5.

    “咦咦咦咦咦咦咦!”黄少天一推开家门就瞪大了双眼。

    前一刻他才一步两级台阶蹦上小坡,站在家门口大声宣告:“魏老大魏老师魏班主任!我世界第一的黄少天大将军回来啦!今天晚饭吃啥?我闻到卤肉的香味了,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就想吃卤肉,别想藏要给我一大碗……”后一刻就发现喻文州正坐在摆好了碗筷的餐桌边。

    “少天,你回来了。”

    喻文州的存在就这么不可思议地和家里协调起来,亲切的口吻仿佛他已经在这个屋子里住了很久,而黄少天才是突然闯入的客人。

    “……卧槽喻文州你怎么在这里!”

    “臭小子,才多大就会‘卧槽’了,快过来盛饭。”黄少天的监护人——也是他们的班主任,一脸胡茬的魏琛围着绿色围裙,一手端着一盘菜从厨房晃出来,砰砰两下放下菜盘,说:“他住对面,我看他一个人,就喊他过来吃饭。”

    “你住对面啊?哪栋楼?哪个楼梯几户几零几?什么时候搬来的我怎么没看见过你?从我这里看得到你窗户吗?哎!这样以后我们可以每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去买小浣熊,你吃完饭别走我们还可以一起写作业……”黄少天来劲了,在脑内迅速规划好了未来。

    “好啊。”喻文州淡淡笑着,对最后一句话表示同意。

    

    喻文州母亲很干脆地给魏琛汇了伙食费。此后黄少天家的饭桌长期多了一副碗筷。

    喻文州一早就站在黄少天家门口轻轻敲门,而起床困难户黄少天居然一听到他声音就立刻清醒。久而久之,黄少天竟然能做到在喻文州来之前换好衣服等着——省去了抓他起床的麻烦,魏琛甚感欣慰,对喻文州也就愈发亲切起来。

    放学时他们并排走过跨越河道的小桥,自行车叮叮当当在他们身边来往。黄少天搜肠刮肚把所有能想到的好玩的事情都摆出来唧唧喳喳地说,喻文州走在一旁耐心地听,捂着嘴笑,时不时回复一句;最后他们一起抬头看着纷飞的晚霞染红天边最后一道云彩,再同时跨上同一栋楼的同一级台阶。

    他们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互相帮着挽起袖口洗碗,再在一盏台灯下读书,说着今天学校里发生的趣事,直到夜幕深沉,黄少天打着手电穿过漆黑的楼道,送喻文州到家门口。

    “问个问题,文州你真的……不烦我?”

    “怎么会?你很好啊。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没啥,问问而已!别介意!明天见明天见!”

    “明天见。”

    明天见,后天见,最好天天见。黄少天趴在床上,随手翻动放在床头的日历,看着对面楼喻文州房间里的灯暗下去。他也关了灯,脑子里却满是喻文州的笑容,他的世界亮了。

    

    6.

    考试、考试还是考试,卷子如同雪花一样漫天飞撒,挤着独木桥争先恐后想挤进市重点、省重点高中的毛头小鬼们苦不堪言。

    黄少天写完一张数学试卷,偷偷瞟了眼边上皱着眉头列算式的喻文州,还有他草稿纸上的数字,正优雅地跳着舞——就算写数字,也这么好看。所以他趴在桌上,眼角的余光不自觉地往喻文州手上漂移。啧啧,字好看,握笔的手也好看,手指纤长,骨节分明——太瘦了啊,晚上要给他碗里多塞几片肉。

    他胡乱地看,目光最终停留在喻文州白皙干净的下巴上,又摸了摸自己开始冒芽的小胡尖——正在经历青春期,连嗓子都不是很顺畅,吱嘎吱嘎吵得像鸭子叫。虽然喻文州不提,但他自知不好听,所以这两天他对喻文州说的话变少了,这让他憋得慌。

    他心中暗念喻文州的青春期不要来,自己身上这些隐秘的变化,包括心中隐隐约约对男女情事的那些不安分的躁动,包括时不时困扰他的那些咸湿的春梦,他希望喻文州都不要有,对方永远是那个站在榕树下落了一身光影的少年,不会爱上谁,不会属于谁,然后一直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只是我一个人的喻文州。

    可怕的占有欲在心底最深的地方弥漫开来,让他胸口有些隐隐作痛。

    他突然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喻文州,他现在睁眼闭眼都是喻文州——但这是同性之间没有结果的爱。

    交卷的铃声骤然响起,喻文州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放下了笔。

    “还不适应?”黄少天递上两人的卷子,问道。

    “嗯,跟我原来学校的课本不太一样,我写不完。”

    “哪里不会,我来教你,本大将军名师教学,一次一包干脆面,包学包会!”黄少天的公鸭嗓哇哇叫着,像猩猩一样拍着胸脯。

    喻文州给逗乐了,忍着笑直点头。

    看喻文州高兴,黄少天洋洋自得——如果不能占有,至少让我守护你。

    离中考还有一个月,喻文州的成绩排名紧追黄少天,有时甚至超过他;两人的总分和身后的大部队拉开了相当大的差距——他们干脆在分数上暗自较起劲来,方程与文字是他们各自的武器,犹如剑与魔法的交锋,在考场上碰撞出最激烈的火花,赤橙黄绿青蓝紫,彩虹一样。

    于是魏琛遇上了大麻烦,每天喊两个小鬼放下课本吃饭都得三令五申,到了晚上九点还得敲着锅提醒喻文州早点回家。而他那个吊儿郎当对学习总是随随便便的“蠢儿子”,现在也叼着面包听着英语单词不再天天往球场跑。

    “中了邪了,”魏琛叼着烟跟其他老师感慨,“我儿子最近变了个人。”

    “谈恋爱了?”

    “去去去,那小鬼头才多大!”魏琛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7.

    恋爱让人变傻。何况还是个说不出口的暗恋。

    喻文州的名字被黄少天一遍遍一行行写在日历的每一页上,不能说的恋爱,他爱得无法自拔。

    黄少天每天都在“我的同桌喜欢我”、“我的同桌把我当朋友”、“我的同桌不喜欢我”的艰难选择分支中找答案。最后他把喻文州的名字写在纸飞机的折缝里,在泛着金光的小河旁,用力一挥手将纸飞机送入风中。

    “少天爱玩纸飞机?”喻文州疑惑不解。

    “我这是在占卜每天的运气!”黄少天双手撑在堤岸的栏杆上,白色的纸飞机如蝴蝶般翩然盘旋,逐级落下,舒展着翅膀平平落在水面上。

    “结果呢?”

    “还行,你看如果翻过来就是坏运气;像这样落在十米以内都是普通;最好的是能飞到中间的那个小塔那里。”

    “好远,能飞到那里?”

    “能,台风来的时候。”

    “台风天还是别出门了吧。”

    “嘿嘿,那听你的。”黄少天扶着铁栏杆,眼角的余光偷瞄喻文州新校服的领口,最上面的扣眼松开,透出一点点锁骨的形状;而喻文州身上干净的校服传来种阳光烘烤过的味道,让他有种把鼻子凑上去嗅的冲动。哐哐哐,黄少天把栏杆拍响,连斑驳的铁锈味散在风里都像是新鲜的果香。

    喻文州淡淡地看着水里的纸飞机,平展的白色双翼正一点点地被水浸湿,纸开始变得透明。他皱了皱眉。

    

    8.

    日历一页页被撕下,中考前的最后一次座位轮换,黄少天和喻文州靠到了走廊,正对着有榕树的中庭。

    下课铃响起,中庭热闹起来。喻文州离开座位,去了一楼的教职员室,黄少天支着下巴看着他的背影,视线跟着走到了一楼,也是一样的日光,一样的景物和一样的人,黄少天的心情有些不太一样。

    现在他是用热烈的、潜伏着的猎豹一样的目光在追踪喻文州,对方一举一动,一点点的小涟漪都能在他心里引起极大的波纹。

    喻文州又站在那颗榕树下了,他抬头看着树叶被风吹起,也许还透过树叶的缝隙看着黄少天的教室,周围明明有很多人,他却是安静得游离在七彩的世界之外,不知是世界抛弃了他,还是他拒绝了世界。

    黄少天漫无目的地想,喻文州要何时才能从自己心里走出来,他觉得很难很难,初恋这棵苗看似渺小,却是蔓延出无数根系,扎在心脏血管的每一寸空间里顽固不化。心口有些燥热,绝对不是天气的原因。他按下手中的弹珠汽水,珠子嘭地一声掉入充满气泡的汽水中,沉了下去——冷静一些,他对自己说。

    “喂,黄少!”宋晓突然拍黄少天的肩膀,打断了他的遐想。

    “靠,吓我一跳!干嘛!”

    宋晓倒是大大咧咧地拖开椅子坐了下来,装神弄鬼地说:“你怎么跟喻文州这么好的啊?我们都觉得他很鬼。”

    “放屁,文州好相处得很。”黄少天简直想撸袖子揍他。

    “你看他对谁都很好,对谁都很温柔,我们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啥。”宋晓摊摊手,说:“他对家里的事情一概不提,自己的事情也基本不说……哎?你们那么好,你知道吗?”

    黄少天哑了,他确实不知道。

    

    9.

    中考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过了,在热得让人眼冒金星的日子里,少年们一人得到了一张空白的志愿表。

    黄少天深切感觉到未来的不确定性,他面前有很多路,可他只想知道哪一条通向喻文州。

    “你去哪?”黄少天小心翼翼地问。

    喻文州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把志愿表顺平,细细对折夹入书中。

    “我先问问我妈妈。”他这样告诉黄少天。

    他妈妈长什么样?我竟然没见过他妈妈。他妈妈会要他去哪里?黄少天愣住了,他发现他对喻文州的了解仅限于家里有一个妈妈而已。他的喜好、他的志向、他的任何想法黄少天一概不知,在他眼里的喻文州只是一个安安静静呆在自己身边微笑聆听的人,这个人的过去和未来都是未知数,白白净净单薄得像是纸一样。对方在无形中画了一个圈,所有人,包括自己在内,都是圈外人。喻文州对任何事情都如蜻蜓点水一般淡淡划过,跟这个世界若即若离,仿佛毫无瓜葛。

    “你都没有自己的想法?”黄少天问。

    “有,但我也是要听她的。”喻文州合上书。

    

    放学回家的路上,黄少天一句话都没有说,他有意离开喻文州两步远,低着头踢着路上的石子,篮球挂在他的书包上,一晃一晃和主人无所适从的心情一样摇摆不定。

    “怎么了?”喻文州有些担心。

    “没什么。”黄少天停下脚步,“文州,如果一个人在想什么都不愿意和另一个人说,是不是代表他们的关系还不够好?”

    “啊?”喻文州愣住了,他猜到了黄少天的意思,所以他想了想说:“也许有些事,这个人对谁都不想说,至少现在不想……”他欲言又止,最后看着黄少天的侧脸,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是吗,我连你好朋友都不算对吧。”黄少天没有回头看他,径直往家里走去。

    结果直到晚饭,他们都没有任何交谈。魏琛摆上碗筷,黄少天一言不发地大口扒饭,吃完了砰地一声放在桌上,咚咚咔咔拖开椅子就钻进房间。

    “吃了炸药了?”魏琛纳闷,“文州,你们吵架啦?”

    喻文州轻轻摇头,放下筷子,说:“并没有,大概都是我不好。”

    “你别在意啊,这小子中二期,他还是个狮子座,唯我独尊得很。”魏琛拍着喻文州的肩膀,“别理他,过两天就好。”

    喻文州最后只吃了半碗饭,谢过魏琛以后一个人回家了。

    

    10.

    嘭、嘭、嘭……

    篮球打击地面的声音像是心跳一样,撞击着人的每一个细胞,直到大脑的每条神经都跳动起来,直到血管里的所有血液都沸腾在上臂、大腿肌肉紧绷的地方,黄少天飞身上篮,把有些年份的旧篮球狠狠地扣进篮框中。

    嘭、嘭、嘭……篮球落地,孤单地反弹了几下,滚远了。黄少天没有去拾球的意思,反倒是看着一旁更大、更高的标准篮球架,抬手比对自己的身高——还有很大的差距,但他觉得自己总会追上的。

    夜晚的社区篮球场空无一人。白色的灯光从篮球场四角投射下来,白光映得水泥地上一片寂寥,场地上只有篮球架和黄少天的影子斜斜交错,再没有其他。黄少天擦擦额角的汗水,听见风吹起两旁的行道树,树叶交错沙沙作响。树下的人影微晃,光被树影遮蔽,人变成单薄的灰色,看不清表情。

    “有什么话就说吧。”他看着喻文州,后者抱着胳膊站在树旁。

    “灌篮很好看。”喻文州说。

    “是吗?”黄少天兴趣索然。

    “我是第一次看少天打篮球。”喻文州提高音量。

    “是嘛,说起来考试前都没有比赛……然后呢?”黄少天准备去捡球,他现在就想回家。

    “我想跟你上同一所高中!”喻文州生平第一次,用他最大的音量喊出了心中的声音。

    “诶?”黄少天的身子颤了一下,他转头盯着喻文州的眼睛,说:“你认真的?”

    “认真的,这是我的真实想法。”喻文州的语气坚定诚恳,“我喜欢跟你在一起,我想跟你上同一所高中。”

    喜欢,是什么感觉的喜欢,普通朋友的喜欢,欣赏的喜欢,还是那份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喜欢?我在你心里到底什么分量!

    黄少天快步走向喻文州,一手撑在树干上,逼视着对方。下一秒,他做了一件冲动得让他往后几年都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他强行吻了喻文州。

    这个吻来得太突然,显得生涩而鲁莽。牙齿撞击在一起,唇瓣厮磨,口中带了些血腥的气息。

    喻文州瞪大了眼睛,他的右手被黄少天扣紧,压在粗糙的树干上,火辣辣地疼——他也讶异自己居然没有一点推开黄少天的意思。来到这个球场找黄少天之前,他就非常清楚自己不讨厌黄少天,但现在黄少天像他疯狂索取的这份急切的情感,远大于自己估计的分量。

    他伸出左手,想碰触黄少天的脸,而黄少天却飞快地后退两步,用不可思议的表情捂着自己的嘴,凌乱地说了声“抱歉”,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喻文州拾起地上的篮球,轻柔的风划过指尖,有些凉。他走到球场中心,抬手投篮,篮球画出漂亮的抛物线,准确地投入篮网。

    

    11.

    黄少天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魏琛觉得中二期的男孩子真的很难懂,明明说着不饿不吃饭,放了两个包子在门口,却不知何时只剩下空盘。“老夫真是跟现在的小孩越来越有代沟了吗……”他点了根烟,闷闷地抽,又想起黄少天的父母——现在是天各一方在国外,虽然每月按时交伙食费,各种生活补给也从来没有缺过,却没有一人想要把他带走的意思。

    前几天喻文州来教职员室,明确表示了自己在初中毕业后要随母亲出国,黄少天这是知道了,闹脾气吗?难得遇上个好朋友,没相处多久就要分开,也怪可怜的啊。魏琛想,他自己也舍不得,喻文州和黄少天一样被他当成亲儿子看待。

    “魏老师,少天在吗?”喻文州隔着铁门探头。

    “在在在,把自己关着呢。”魏琛抓到了救命稻草,“你跟他好好说说,这孩子刀子嘴豆腐心,会听进去的。”

    喻文州摇摇头,拿出一封信,蹲下来,从黄少天的门缝里塞了进去。

    “我想说的都在这里。”他告别了魏琛,走出门。

    

    12.

    “少天:

    见字如面。

    那天晚上没来得及跟你说,关于我和我不想告诉别人的事情。

    我的父母在半年前离异,之后我跟着妈妈搬了过来,转到了这个学校。这是姥姥的房子,我妈妈很快就出国了,她嫁去国外办好了手续,现在要我一起过去。

    对于我父母的离异,我并没有什么遗憾。他们闹了很久,装模作样过了很多年,彼此忍无可忍,分开对双方而言或许是种解脱;而我只不过是他们纷争之外的一个旁观者。

    你的父母在你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吧。或许你比我幸福,魏老师是个好父亲。而我父母都说着爱我,从他们眼里我看到的却是满满的疲惫,对于他们的未来而言,我是一个多余的存在。爱是什么,感情又有多少分量,我很长的时间都不明白。

    刚到这里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一个个完整的圆,别人美满的家庭,快乐的人生,而我格格不入。我本来打算把自己和其他人隔离起来,我承担不起感情的分量,不论是友情还是其他……但来到我面前的你是这样的让人难以拒绝。也许我潜意识里并不希望一个人呆着面对黑暗,面对无能为力的孤独,我需要你在身边,拉我一把,照亮我。

    如果昨晚,少天表达的是“我喜欢你”的意思,我想我的心情也是一样的。

    我喜欢少天,不仅仅是普通朋友的喜欢。想跟你去同一所高中,想跟你面对以后的一切,想一直跟你在一起,是我的真心话。

    我想我需要一点勇气,你愿意来吗?

    在学校操场等你。

                                              喻文州”

    13.

    黄少天几乎是一步不停直接跑到了学校。

    “呼呼呼……”他大口喘着粗气,看到喻文州安安静静地坐在球场的看台上,笑容如初次见面一样干净。

    “我说喻文州你有什么话直说不好,非要偷偷摸摸塞封信,万一我没看信呢,万一信被魏老大劫了呢,万一你一个后悔把信丢了呢?你知道这封信的对我来说多重要吗,大白信封大白信纸,我还以为是诀别什么的,犹豫了好久才拆,拆信的时候手都在抖,你快吓死我了……”黄少天跑到他面前,唠了起来。

    “最后一个万一是没有的,我做事情从来不后悔。”喻文州说,“包括送出的信,还有志愿表。”他挥了挥手里的纸——志愿表已经不是空白的,上面填好了几所高中,第一志愿是公立的市重点高中。

    “快给我看看,”黄少天拿过志愿表,“我得照着抄一遍。”

    “这么自信?”喻文州笑道,“万一你我差一分,我去了第一志愿,你到了第二志愿怎么办?”

    “怎么可能!”黄少天叫道,“要也是我比你高一分!”

    “呵呵。”喻文州不置可否。

    黄少天坐到喻文州旁边,跟他一起看着操场正中绿得冒油的人工草坪。假期的校园安安静静,操场里只有他们并排而坐。他想起自己也曾坐在这里看着别人三五成群的打闹,最近的一次是几个月前在国外的母亲寄来明信片时,只是那时候是一个人,现在他身边有最想陪伴的人。

    “这么多年,你也一个人?”黄少天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嗯。”喻文州答,“但现在有你了。”他补充道,转过头笑着看黄少天。

    黄少天的脸蓦地红了,他想起昨天那个突兀的吻。“昨天……抱歉我不是故意……”

    他的嘴被堵住了,是喻文州温暖的嘴唇,下半句话就这么被人细细咀嚼,缠绵着吞了回去。

    夏日的青草香卷在风中,越过盛满阳光的树尖向着云的方向远去。

    

    “我去找魏老大要一辆自行车吧。市重点有些远,以后我载你上学。”

    “好啊。”

    

    14.

    毕业后的第一次初中同学聚会在KTV的大包厢里。

    黄少天和喻文州高中依旧同班,只是在黄少天的极力推荐下,喻文州现在是他们班级的班长,同班的还有宋晓、李远和郑轩,加上后来认识的徐景熙和于锋,几个人变成了去哪都绑在一起的死党,黄少天还给这个小组织起名“蓝雨”。

    “喂我说黄少啊,你每天骑车接送班长,偶尔也送送我嘛。”宋晓拎着一罐可乐凑了过来。

    “滚滚滚,你家多远,班长就住在我对面,举手之劳巴结班长,懂不懂啊!”黄少天抢过他的可乐,拉开易拉环咕噜噜喝了起来。

    “宋晓你太厚脸皮了,你什么人班长什么人呀。”郑轩晃着手里的骰子,他刚和李远猜数字赌大小,灌了李远一肚子水。

    “对对对,黄少的车后座是班长专座,败了败了。”宋晓举双手。

    “诶SHE谁点的,这么少女的歌是哪个妹子要唱?快站出来。”徐景熙举起话筒等人认领。

    “本大侠点的,不行吗?”黄少天潇洒站起,拿过话筒站上小舞台,深吸一口气,趁着歌曲前奏向喻文州眨了眨眼。喻文州坐在一边,端着玻璃杯,微笑着回看黄少天。

    “最美海岸线总是要很蜿蜒/才足够让人忘返流连/你的身边要不是/比天边还遥远勇气怎么出现……只有你明白我有多珍贵/好得值得你为我改变/请你继续温柔交换我灿烂笑容/一天一天到永远那一天……”

    黄少天奋力在唱,无奈男生唱女声歌总是降了个八度。可他上了高中以后外表形象越发帅气,配合上丰富的肢体语言,全班女生看得如痴如醉,跑调这种事情who care?

    “少天唱得挺好。”喻文州笑着下了定论。

    瞎了我的狗眼……知道真相的蓝雨小伙伴决定明天集体去买墨镜。

    

    终.

    20岁的黄少天站在G市街头,转身看见他的同居人提着两袋食品走来。

    他快步上前,伸手接过较重的一袋,又趁四下无人,搂过对方的腰,凑上脸在对方的唇上狠狠地啃了一口。

    唇尖交缠,这个吻像他刚吃过的薯片,小番茄味,香甜酥脆。

    “少天,别闹。”黄少天终于放手的时候,喻文州有些无奈。

    “是是是,我的班长,要闹我们回家去闹。”

    他们踏着彩虹照耀的道路前行,赤橙黄绿青蓝紫,每一步都变成黄少天五光十色的珍贵回忆。

    而喻文州却不带其中任何一种颜色,他的爱干净纯粹,黑白分明。

    

    他们前方还有很多个夏天。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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