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晓思

一个说故事的剑诅女孩。
铁血黄喻人,双担,缘更。
其余西皮混乱善良。

 

【黄喻】蓝溪纪事(fin.)

[0305][百日黄喻][Day 95]蓝溪纪事(fin.)

紧急代班,发一个黑历史。

这是我的第一篇黄喻文(在我的同人文中大约是第三篇),创建时间是2013年12月5日。

设定根据我心友 @四面八方风 《半寸璇玑》而来,蓝雨城将军X军师梗。

很早前发过,当时并没有粉,也没有热度,应该对大多数人来说是篇没见过的新文章。

文笔非常稚嫩,剧情节奏安排上也较生涩。之所以发出来,是想鼓励大家“你看这个人一年前也就这点出息,现在好歹能看了。”(所以多产粮啊,我好饿!)

剧情还是很应景的!

大家元宵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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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寒料峭。
  正月十五正是上元节,蓝雨城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迷蒙烟雨中,城里的青石板路被冲得冰凉,初春的寒意从指尖凉到了心头,让人缩起来微微发抖。
  但是小雨浇不熄节日的温热,从鸡鸣天刚亮,城内就是一副忙碌的景象。喜庆的红灯笼早在除夕夜高高挂起,今早刻意换了全新的,还添置了各色形状不同的竹编彩灯。晌午过后雨停了,沿街的商肆更是张灯结彩,摆出应时的花卉还挂着晶亮的雨水,鲜丽新奇的各种商品,热气和香气满溢的大蒸笼,林林总总挤了一路。商家小二踩了木凳站在路中央,扯了嗓子死命吆喝,吸引了不少过客驻足,使得蓝雨城本就不大的商肆街越发拥挤起来。
  上元节,这可是一年开春最大的节日,白天是集市,晚上还有烟火灯会,各地商贾、游人汇集城内,来度这一年一日的大节。游人人数一年比一年多,今年的蓝雨城空前热闹,将军府从半个月前就开始筹备,军师喻文州事无巨细地安排好事务,从城内的治安到应节的布置,再到蓝溪阁新年的商品种类,无一不打理得井井有条。
  眼下,梁易春带着些人忙里忙外,却是按着军师先前部署好的工作进行,反倒喻文州偷得了半日闲,在中庭摆了张黑酸枝画案,简单铺了毛毡,匀了墨,随性写起字来。
  将军黄少天腊月初三去了兴欣城,带着蓝溪阁新进的货品和赠给兴欣商会的贺年礼,顺带去探望喻文州的宝贝徒弟蓝河,也去找老朋友叶修叙叙旧,预定是在兴欣过完上元节才回来。黄少天在时,喻文州总是没有这么安静磨墨习字的机会——黄将军特别能侃,全城都知道,喻文州偶尔也会希望他静下心来多看看书。现下他不在身边,却觉得将军府静得不习惯,好似身边缺了点什么,平日里总在耳边聒噪的话语,十多年下来竟是有些依赖,分开数日倒是开始想念了。
  喻文州提笔落墨,笔锋游动。
  “空阶春沥晚来急,凭栏默听夜雨声”墨意在雪白素净的宣纸上划开,字势沉着挥洒,将心头那丝纷杂的念想抛在纸上,一气呵成。诗是随意而作,字是随性而写,写完后他扫视一遍,并不是很满意,却又没兴致再写。他抬头看了眼中庭的红棉树。树高六丈,还是魏琛在蓝雨时亲手植下。如今这棵树长得挺拔健硕,传到他手里的蓝雨也发展成南越商都,虽然时令未到,红棉一树枯枝参天擎日,再过半月必是红花满坠,像是蓝溪阁的生意一样顺风顺水年年红火。
  安平盛世,蓝雨城不需要喻文州太操心了,蓝溪阁也稳步发展——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也应该有独立成长的空间。最近他一直在思索蓝雨的未来,并为此做了些筹谋,“找个合适的时机,和少天说说吧。”他想。

      他把笔放在青玉笔架上,揉搓两下自己稍微有些冰凉的手。那里有一处旧伤,闪电状的伤痕贯穿掌心,伤口早就愈合,伤疤却多年未消,又像是榕树根,从腕部盘踞蔓延到虎口,看着触目惊心。像这样潮湿的天气,伤口有些隐隐作痛,喻文州皱了眉。
  十年前,蓝雨军一个小队被流寇伏击,损伤大半,那天也是下着雨。山间小路湿滑泥泞,惊天闪雷割裂天际。喻文州觉得自己被一身沉重的湿泥拖得步履维艰,但他横剑在前,无所畏惧,战至意识被深红的血污溶解消亡。魏琛后来慎重地问过喻文州,为什么要拼了性命回去救那些没出息的孬种?喻文州说他其实没想太多,大概是因为那些人身上有蓝雨的徽纹。
  “保护蓝雨,一起。”他跟少天这么约定过。
  远远近近传来脚步声,正是徐景熙牵了卢瀚文过来。卢瀚文今年十岁,是精力无限的年纪。他本是郑轩的远亲,五年前新年聚会来到将军府做客,小孩活泼好动,天不怕地不怕,上蹿下跳跟野猴子似的,还差点打翻郑轩的宝贝花瓶。这样一个熊孩子却与黄少天一见如故一拍即合,黄少天拍着他的小脑瓜说“哈哈哈这小鬼跟我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很好很好蓝雨的未来就在这里了!”喻文州点头颔首,从此卢瀚文一家人便搬到了将军府里。作为黄少天的大弟子,卢瀚文本就有天资悟性,加上后天勤练,现下一手重剑更是挥得有模有样,试武会时跟微草城的飞刀剑刘小别打得难解难分,来往拆招精彩不断,赢得了观战众人阵阵掌声。
  “军师!徐景熙说晚上有灯会有大烟火!一起去看好不好?”卢瀚文人未到,声先至。走近了一路小跑到喻文州面前站定,像模像样抱拳拱手,算是打过招呼了。
  “哦?瀚文功课做完啦?”喻文州却是问徐景熙。
  “做完了。小少爷一早就闹着要跟军师去灯会,紧赶慢赶算是写完了。”徐景熙递上来一本册子,喻文州顺手一翻,最后那几页字迹歪斜分明是赶工痕迹,他会心一笑,孩子爱玩,过节就降低标准吧。
  “怎么样?我写完了吧!军师带我去灯会吧!”卢瀚文眼里闪着星星。
  “景熙带着瀚文去吧,我在府里就好。”喻文州微微摇头。
  “我知道军师在担心什么!”卢瀚文拍拍胸口,从背后摸出一个灰布大包来,里面是三个面具。一个粉扑扑的娃娃脸,一个扎着发髻的笑脸丫头,还有一个长着小角的红面鬼。他把娃娃脸直接套在自己头上,小娃娃笑歪了嘴,活像走街串巷的杂耍人,“这样就不怕蓝雨百姓的围堵啦!”
  卢瀚文说的正是喻文州所想,蓝雨百姓对军师的热忱能引发城内的大拥堵,喻文州出现在灯会上,那简直是治安队的灾难。其实自从接任蓝雨军师以来,喻文州日常忙碌,也鲜有出门的机会。
  也罢,难得有机会好好看看蓝雨的百姓。喻文州接过红面鬼,剩下的一个嘛……徐景熙表情复杂地看着笑面丫头。

    

    当天空拉下了黑夜的帘幕,圆月在天的那一头高高挂起,蓝雨城的大街小巷逐渐被星星点点的灯火映亮。街上熙熙攘攘十分拥挤,大人小孩都提着个花灯笼,服饰新奇的卖艺人吆喝着穿插在人流中,时不时有人点燃个炮仗,噼里啪啦震得姑娘们捂住耳朵。

    喻文州三人从将军府的后门悄悄溜出,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人群里。卢瀚文特别兴奋,红红绿绿的花灯简直转花了他的眼,左边抓个灯笼,右边转个灯花,扯了三四条灯谜塞到喻文州手里要他帮着猜,舞龙的长队一出来就急着奔上去抢龙珠。徐景熙给他带得胆战心惊,死死拽住这个要命的小少爷,一步也不敢松懈。

    “啊!刘小别前辈!”卢瀚文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这下是脱缰的野马,再也拉不住了。

    他身手灵活地钻过舞龙的队伍,向着对面的青衫少年扑了上去。青衫少年刘小别微微一愣,这个大头娃娃是谁,为何声音如此熟悉?卢翰文摘下面具,用力扯了两下他的手臂,“是我是我!刘小别前辈你怎么到这来了?我们看完灯会去切磋!”刘小别只觉得鞭炮声震耳欲聋,眼前卢翰文的笑脸灿烂得让他有些眩晕。他想起试武会后卢瀚文的围追堵截,啊……这熊孩子怎么能如此精力旺盛?早知道不跟柳非他们偷跑出来玩,现在后悔恐怕来不及了吧。刘小别扶着额,任由卢翰文拉着自己往前走。

    “我的小祖宗,小少爷你这是要我的命啊!”另一边,徐景熙捂着丫头面具,感受到内心悲伤的潮水在奔腾,照看好小少爷这工作实在太强人所难!他战战兢兢回头看了眼身边的军师,喻文州此时带着鬼头面具,看不出表情,面具在灯火的衬托下越发阴沉,徐景熙不知如何是好。

    “让他好好玩玩吧,”虽然鬼头面具的笑容很狰狞,但喻文州的声音却是温和的,“你跟他们去,迟了带微草的客人们回府上休息。记得,务必把人带回来。”

     “是!”徐景熙心里感激军师的宽宏大量,下定决心一定完成任务,这才拿下面具,追着卢瀚文去了。

    这就剩下喻文州一个人。他四处观望,周围都是热闹的人群,大人带着孩子,小伙子牵着姑娘,每个人脸上满溢着幸福。热闹是他们的,他形单影只,格格不入。他手上捏着几张卢瀚文塞给他的灯谜,红红蓝蓝的花纸头,摊开来细看,“秋末垄上行”,这个是“灶”;“画桥流水寻几度”,正是“沉”字;还有一张“一弯新月两三星”,猜的是“沁”字。他走回刚刚的灯谜摊子,拿几张灯谜换了奖励——一盏精致的红色莲花灯。

    他提着灯往逆着人流的方向一路直行,或笑或唱的人们从身边匆匆走过,他却觉得内心满足。蓝雨的和平繁荣他盼望了十几年,亲眼见到算是了却生平最大的心愿,这样一个月圆之夜没有什么令人遗憾的,除了身边缺一个热闹的人。

    喻文州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到卖面具的小摊前,摊子上挂着的面具跟自己戴着的一样。他随手摆弄摊上的小玩意,突然来了一阵风,木架上的小铃铛随着风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他伸手想按住摇摇欲坠的铜铃,可他还未碰到铜铃,他的身边无声地闪出一个人,捏住了他的手。

    来人戴着和他一样的鬼面具,只不过是个白面鬼。身材与自己相近,身着赭红色武人服饰,腿上、腰上的皮甲曲线,表示这个人肌肉结实,精于武艺。喻文州心中一惊,这个人的身法,以及手背上感受到的温度是这等熟悉,以至于对方的姓名呼之欲出。“跟我来。”来人紧紧握住喻文州的手,快步疾行。他们从拥挤的人潮中穿梭而过,把满街繁杂的灯火抛之脑后,炫目的华灯一盏盏在他们身后绽开,却丝毫不能在他们身上留下片刻光影。一切都无声无息,就像这个人平日喜爱出手于无形中,孤高的刺客习性让他向来独自行动,只是这次他带着喻文州,逃离喧嚣,这是两个人的隐匿之旅。

    上元节夜晚的郊外十分安静,只有涓涓溪水潺潺流动,在岸边灯笼昏黄的烛光映照下,清澈可见溪底的砂石,水流带着欢快的步子拍打着岸边,穿过蓝雨的外城门,蹦跳着奔向远方。两人手拉手,步伐轻快,跟随蓝溪的指引,一路向南而行,直至江边。广阔的江面颜色浓郁得像早上喻文州刚研好的新墨,清风徐来,让人仿佛嗅到了初春淡雅气息。圆月在天的另一头,月光洞彻明晰,照得人心底没有一丝阴霾。蓝溪从蓝雨城中流出,在此汇入北江,再向南入海。武士拉着喻文州在江边的小栈道上坐了下来。

    武士不说话,戴着龇牙咧嘴的白鬼面具在喻文州面前摇头晃脑,用手指指自己,又挥手在空中比划着,意思是“猜猜我是谁?”

    “少天。”喻文州取下面具,微微笑着。

    “呼啊……猜到了吗猜到了吗!啊啊啊我特地提早回来过节还想给你个惊喜的,就知道师兄你聪明不想被你认出来我还找兴欣要了身红色衣服,那第一句话我还憋着气说的师兄你怎么看出来的,啊不对你一定一早就认出来了故意不戳破对吧对吧……”黄少天摘下面具,一口气把憋了很久的话吐出来。

    “确实惊喜到了。少天的温度,独一无二呢。”喻文州把莲花灯放在一边,双手附在黄少天的手上。

    掌心传来温温的热度,带走了他伤口的痛楚。像小时候那样,两个人肩并肩坐在一起,黄少天总小心翼翼地捏着他缠满绷带的手,在他的枕边不停说着新鲜好玩的事,说着蓝雨新栽的红棉,说着叶修又出鬼主意欺负大人,说着未来我们要守护蓝雨,直至累了昏昏入睡。

    那时的喻文州静静听着,心里却有些落寞。不能拿剑,不能习武,自己无用的身体还能为蓝雨做些什么,今后又将何去何从?他躺在床上,陷入浑浑噩噩的梦中,又一次次从那个电闪雷鸣的雨夜回想中惊醒,直到某天他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窗外明月高悬,金色的月光落满庭院,落在院中练剑的人身上。舞剑人屏气凝神,剑划方圆,气势如虹,月光仿佛一层绝美的光晕。

    “小子,这么迟还不睡啊!”对面房间的魏琛推门而出。

    “新想到一个招式,马上就来试试了。魏老大你看我这招如何?”黄少天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不错不错,小崽子这么苦练,老夫很欣慰。”魏琛笑道。

    “嘿嘿,我想连师兄的份一起练。”黄少天回答,“我们说好了一起守护蓝雨。像师兄这么聪明,以后会是蓝雨的军师吧,那么,我就是他的剑。”

    如果不能成为剑,我便成为蓝雨的基石吧—这是喻文州得到的答案。

    “少天就像月亮一样呢。”喻文州从回忆中拾起了黄少天练剑的身影,突然对着絮絮叨叨的黄少天说道。

    “是吗是吗,表扬我像月亮那样光彩迷人吗。我很高兴哦,不过我本以为师兄你会用太阳形容我,你看郑轩啦、景熙啦都觉得我特别帅气耀眼,我是太阳,你是月亮对不对……为什么是月亮快说快说。”黄少天笑。

    “少天”,喻文州直直地看着黄少天的眼,目光深邃,“你想到的总比你说出来的多。”他又回头望向那轮皎洁的月,圆月此时被薄雾笼罩,只留下淡淡的光影,“别人总被你的光芒迷惑,殊不知你安静的时候,就是一弯新月,有着锐利的锋芒,有时也把自己的杀意隐藏在迷雾之中。”

    “哈哈,师兄最懂我。”黄少天撇撇嘴。江边的风徐徐吹来,他闭上眼任清风拂面。他很喜欢跟喻文州在一起的感觉,跟对方多年来的心有灵犀让他觉得无比自由安逸。清风,圆月,不用挂心政事,身边是喻文州,多么美好的夜晚,他要好好享受。

    “可对我来说,少天是圆月呢。”喻文州继续说道。

    “真的真的?这又是什么说法?”黄少天追问。

    喻文州伸出手,掌心向着圆月,又慢慢握拳,好像把月亮拢在手心里一般:“把少天握在手心里,是满溢着温暖的感觉。我心里的空缺是少天填满的,不管是对我,还是对蓝雨,少天都是驱散雾霾的圆月。”

    “师兄你今天晚上怎么了一个劲表扬我啊,不行不行你对我这么好我觉得我快飞上天了……等会,师兄你这个动作是什么内涵?你这意思是要把我抓在你的手掌心吗,这可不行我才不要受你摆布呢,我可是蓝雨大将军我也有尊严的!”黄少天抗议。

    “呵呵,你猜?”喻文州的笑容深奥莫测。

    

    “砰!”“啪!”“啪!”蓝雨城上空绽开了珣丽的花朵。那是城内的庆典达到了最高潮,五颜六色的烟花被依次点燃,冲上云霄,炸裂开来,光芒四射,无数火星带着流光溢彩的尾羽四散奔腾,仿佛将整个夜空中的星星都照得失了神采。

    “哇!师兄快看快看!”黄少天兴奋得跳了起来,“哇哇哇这个我没见过,今年又有新的款式,大春肯定好好采购了一番,雷霆那帮家伙研究这些不实用的东西还真是厉害啊,说起来师兄你喜欢什么颜色的烟花?我个人喜欢金色的,你看这个火树银花末尾还挂了红灯笼真好看啊。”他对着金灿灿的天空吹了个口哨,像长不大的孩子。

    喻文州安安静静地听他说着,整个世界只剩下烟火的爆炸声和黄少天的声音,是喧嚣也是平静,他也很享受这一刻,有蓝雨,有少天,他感觉自己正依靠着身后的明月,安逸而满足。

    但是盛典的高潮才刚刚开始,烟花一波接一波绽放,把蓝雨城的阴影也投映得姹紫嫣红。黄少天重新坐回喻文州身边,喻文州一直没有开口,他也不再说话,陪着喻文州看着这场盛大的光影演出。往年他们两个都是在将军府里过节,将军府内的人齐聚一堂对月畅饮,热热闹闹;今年难得出城,又是单独两人,看烟火的角度也不一样,对他们来说很是新鲜。

    “师兄,那是什么?”

    远远的,从蓝雨城的方向飘出些许光点,浮在蓝溪的水面上,好像夏夜闪光的萤火虫——但这个时节是不会有萤火虫的;近了,更近了,那是纸扎的莲花灯,淡粉色或者艳红色的花瓣小心翼翼地包裹着温暖明媚的火苗,花瓣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小字,看来是许愿灯。

    “许愿灯啊,我来看看都有些啥。”黄少天蹲到栈桥边,弯腰细看起花灯来。

    “‘阖家平安’,这个比较常见,‘开店,赚大钱,娶王老板的女儿’,不错不错有理想。‘希望军师娶我’不行这个我不同意……嗯?这个字迹好熟悉,‘跟刘小别前辈决一胜负,最好能天天决一胜负’,靠靠靠这算什么愿望卢瀚文这个吃里扒外的小混球看我回去好好收拾他!”黄少天撸起袖子。

    “瀚文有斗志是好事,少天是在顾忌什么呢?再说有姑娘想嫁我也是好事,少天是为何不肯……嗯?”喻文州笑着问。

    “师兄明知故问!”黄少天做了个鬼脸。他把喻文州的手拉过来握在手里,“你看小卢这家伙,整天刘小别长刘小别短的,心里哪有我这个师父了。啊啊不说这个,想到就有气,师兄你有什么心愿,我看你拿了个灯我们也来放一个?”

    “愿望啊……”喻文州突然站了起来,他一直有种预感,他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刻告诉黄少天自己的决定。就是现在,只是来得如此快让他也有些措手不及。

    “我的愿望很多,说出来,会觉得自己很贪心呢。”喻文州放开了黄少天的手,他拾起他的莲花灯,小小的火光在他手里忽明忽灭。“我最早的愿望,是成为魏将军那样的武者……后来是成为蓝雨的好军师,这第二个愿望就是希望蓝雨繁荣昌盛,蓝雨所有人幸福安康,这个愿望算是实现了。”他看着蓝雨城,烟花盛宴渐渐平息,转变成越来越多的莲花灯从城的方向漂流过来,一颗颗、一团团透着人们满满的希望,承载着各种各样的幸福随着水波漾去远方。

    “第三个愿望是希望少天在我身边。”喻文州看着黄少天,他很少这么直接地表达自己的心意。

    “好好好!当然在你身边!”黄少天抢答道。

    “少天话不要说太满,我要说的愿望还有一个。”喻文州说。

    “什么愿望大的小的都说出来,本将军满足你!”黄少天拍着胸膛。

    喻文州看了看手中的灯,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用坚定的目光正视黄少天的脸庞,说道:“我想离开蓝雨。”

    “……哈?”黄少天愣住了,“师兄你在开玩笑?”

    “我想离开蓝雨。”喻文州字字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蓝雨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了,蓝雨人民应当有权利自己决定未来。蓝雨对我的信赖是一种无条件的依赖,我的存在也许禁锢了历史发展的脚步,现在的蓝雨需要的不是一个独断果敢的军师,而是没有军师也能好好发展下去的能力。”

    黄少天一脸惊讶,离开蓝雨?这个问题他有生以来从未想过。他觉得喻文州一定在说笑,但喻文州的表情却是从未见过的严峻认真。

    “少天你有没有想过,人的一生,犹如这茫茫江水上漂荡的莲灯,虽然莲心的烛火一时明亮光辉,总归是有燃尽熄灭的一天,之后就归于这江涛滚滚,与诸多魂灵一起沉寂到黑暗的深渊。”喻文州走到栈桥边,缓缓地把莲花灯平放在水面上,轻轻一推,莲灯顺着波纹汇入诸多灯火的梯队中。他看着江面,说:“旧的烛火熄灭了,会有新的烛火漂来。今年漂尽了,明年还会有,以后的每一年都会有不一样的烛光在蓝雨点起。所以我想以我有限的时间,尽我最大的能力,为蓝雨,为这个世上的所有人做一些通往未来的事情。”

    “师兄你……已经决定要做什么了吧?”黄少天心中不安,他感觉喻文州的背影表达出一种不可动摇的信念,和北江散落的莲灯一般,燃烧着,发出媲美月光的明艳光芒,却又渐渐地离他远去。

    “我想写一部史书,不仅是蓝雨,包括兴欣、微草、霸图……所有在个世界上发生过的、足以被铭记的事情,我都想亲眼去确认那些遗迹,再写下来。历史是通往未来的台阶。”喻文州转过头,终于说出了心中压抑已久的事,紧绷的心放松下来,他舒了口气,“但这在蓝雨是完不成的,你明白吧。”

    黄少天哑口无言。喻文州所说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不知该如何应答。这感觉就像是他在喧闹的饭馆里喝着小酒,他的宝贝师兄在他面前摆了个棋盘自顾自地下起棋来,每一步落子喻文州早已决定好,自己无从插手,只能在酒意微醺中看着他走向残局。

    “我知道少天一时很难接受,”喻文州淡然一笑,他拾起红面鬼的面具,轻轻扣在黄少天脸上,“不要让我看到你这么寂寞的表情,我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但我一旦决定的事情,就不会被改变。”他凑上前,嘴唇轻触红面鬼的红唇,就像是吻黄少天一般,他闭上了眼。

    等黄少天回过神来的时候,喻文州已不见踪影。

    “啊啊啊啊啊啊啊!”黄少天抓头咆哮,想把心中烦乱全部发泄干净。但是脑子里喻文州说过的话、他的笑颜、他逐渐逼近的脸……他的气息以及最后那个意义不明的吻,“啊啊啊啊喻文州你个大混蛋!”黄少天狠狠地踹了路边的树,树上的积水滴滴答答砸落下来淋了他一身。“靠靠靠!老子信了你的邪!”他拔出随身佩剑,在树上胡乱劈。

    

    第二天,黄少天在将军府的微光中醒来。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将军府的,好像混混噩噩中被倒下来的树枝砸过,之后回到府里倒头就睡了。

    他揉了揉还有些肿的额头,走出房间。蓝雨的大厅里不少人,卢瀚文拉着刘小别的胳膊坐在桌旁。看到黄少天,卢瀚文“噔”地站了起来,支支吾吾打了招呼。

    “瀚文早啊……嗯?军师呢?”黄少天打了个哈欠。

    “黄少……那个……军师早上走了。”卢瀚文紧紧拉着刘小别的手臂,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喻军师说,要我们把这个交给你。”刘小别递上一封信,信封上工工整整地写着“吾弟少天亲启”,是喻文州的字迹。

    竟如此果断吗,也对,喻文州一直这么说一不二。黄少天接过信,问:“军师什么时候走的?”

    “两个时辰前,往北门出城的。他不让我们叫醒你。”一旁的梁易春答道。

    “大春,去牵我的马来。”黄少天把喻文州的信塞进怀里。

    “你……不看信吗?”刘小别很惊讶。

    “看了又有何用?无非是些老人家的啰嗦。”黄少天从桌上摸了一个包子,用力啃了两口,“真不知道我这个师兄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老气横秋,想事情那么复杂还不带商量的。唉唉本将军也不是这么好欺负,也是时候给他看看我的决心啦。”他活动了下手脚,向门口走去。

    “黄少,你也要走吗……”卢瀚文追到门口。

    黄少天停下脚步,拍拍卢瀚文的头,“小兔崽子,”他语气轻松,带着笑意,“师父走啦,你要好好练剑,下次试武会给我打败微草!”

    “是!”卢瀚文眼里还挂着泪水,但却站直了身子,像个男子汉。

    黄少天满意地点点头。“蓝雨的未来交给你们了。”他转身,挥手,留给蓝雨众人一个潇洒自如的背影,起身上马。

    

    雨后阳光细密地洒在城外的青草地上。晴空万里,真是个合适出行的好天气,黄少天想。但他却没有多少时间观赏美景,骏马载着他一路疾行,只听风声擦过耳畔,和他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如节日敲打的花鼓,又如多年前岁月不平时战场上擂起的战鼓,充斥着紧张的情绪。他不是能舍得蓝雨,但舍与不舍本来就不是问题——既然喻文州安排好了一切转身离去,蓝雨就一定能让人放心,他是喻文州的剑,无论何时,他此刻只想在喻文州身边,他舍不得喻文州。

    “快一点再快一点,平时养你喂你给你最好的草料就是为了这一刻快快快跑起来……”他手里的马鞭重重落下,骏马一声长嘶,如风的鬃毛抖擞起来,玉蹄飞踏,如惊龙出云。

    不到一个时辰,他就在山间小路看到了喻文州的马车。马车并无悬挂旗帜,只在车角挂着个铜铃,是昨天摊子上卖的那种。叮叮当当,叮叮当当,素白马车摇晃在小石子路上,车前除了车夫另外坐了一人,他素净的衣角飘在风里。

    “喻文州喻文州喻文州!”黄少天大喊,又给了骏马一鞭。他是第一次对他的宝马这么狠心,马蹄下的沙土飞扬,速度加剧,近了,更近了。喻文州心中一惊,回头,他对上黄少天坚毅的双眼。

    “你给我过来!”黄少天张开双臂,他知道他要的是什么,语气不容一丝否决。

    “少天……”喻文州无奈地笑,他站起,但不等他做好准备,黄少天已经拉住他的手,一用力把他拽了过来,等他回过神时,他已经牢牢地落在黄少天的怀里。

    “走了!”黄少天一夹马肚,马儿重新迈开步伐,马车被甩在身后不见了踪影。春草初生,路迢迢纵马万里,心中人在怀,他此刻畅快无比。

    “本将军说过的吧,你想要的,我统统给你,说到做到。”

    黄少天的侧脸在阳光中带出俊朗的轮廓,喻文州竟看得有些醉,“好。”他愣愣地答道。

    “但下次什么事情先跟我说啊,这么大的事情你不能这样自顾自地决定了,我们现在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蚱蜢这辈子都不分开,什么事情我们两个人一起定,还有你知道我昨晚有多憋屈吗!你走以后我闷了一晚上说不出话难受死,你知道我多喜欢你吗!睁眼闭眼都是你!喜欢得我自己都惊讶!所以我就来追你了!不来我一定天天都睡不好!靠靠靠我今天一定要吵死你烦死你!让你知道我的厉害!”黄少天再也忍不住了,话匣子泄洪一样打开。

    “咳……哈哈哈哈……”喻文州又见到了一如平日的黄少天,他少有地开怀大笑起来,“哈哈哈……少天说的是,我道歉。”

    “答复呢答复呢?我追了你这么多年,现在将军派头也不要了,你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吧。”黄少天故作严肃。

    “我喜欢少天。往后……不,连同来世,今后的每一世,永远,不和你分开。”喻文州把黄少天的手放在心口握紧,黄少天切实感受到了他带着决意的心跳。

    “驾!”骏马飞驰,载着两人希冀的未来,向着青山绿水前行。

    

    尾声

    

    “……少天。”喻文州的眼神略带迟疑。

    “嗯?师兄你该不会是要反悔吧?我告诉你这不带有退路的哦,我一定一定不会放你走,哪里都不让你去!”

    “……我是说行李在车上。”

    “哦哦哦说起来我什么都没带,要这么折回去也太没面子了,不如我们到圳州再给大春写封信让他把东西寄来?我倒是无所谓,有银子有剑就能过日子,你舍不得你那些书吧?让他统统寄过来好了。”

    “不,我跟郑轩说过,若是你来接我,就让他驾车抄近道去前面的白云村等我们。所以我们先去白云村。”

    “什么郑轩在车上!?”

    “行李也备的是两人份,少天不用担心。”

    “啊啊啊啊啊喻文州你简直从开始就在算计我!如此可恶!但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偏偏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呢!”

    “哦?少天可是后悔……”

    喻文州话未说完,嘴唇就被黄少天狠狠地封住了。温柔的,温暖的,却带着强烈占有欲望的一个吻。喻文州脸上扫过一丝绯红,再也说不出话语,他把头靠在黄少天宽厚的肩上,静静地闭上眼睛,此生第一次觉得如此安宁平静,仿佛苍茫天地间,黄少天载着他去哪里都是自由祥和之地。

    黄少天贴着喻文州的耳际说:“你知我心,绝不后悔。”

    吾与君同游,而心结连理,从此而往,不弃不离。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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