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晓思

一个说故事的剑诅女孩。
铁血黄喻人,双担,缘更。
其余西皮混乱善良。

 

【黄喻】最佳恋人(Fin.)

[1220][百日黄喻][DAY20]最佳恋人(Fin.)

给个预警,本文非典型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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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喻文州合上手中的笔记本,抿了一口咖啡,正眼看对面衣着散漫的出版社编辑——叶修。

    早上9点不到,沿街的咖啡屋里人并不多,只有几个带来电脑赶着作业的学生;而外面的人行道上,踩点上班的白领面无表情行色匆匆地走过。

    喻文州看了眼窗外,放下咖啡杯:“所以呢?出版社希望我改变风格?”

    “网上读者投票的结果,希望索克萨尔写写爱情故事。”叶修说,他把烟按灭在白色的烟灰缸里。烟头冒起一阵白烟,无力地熄灭了。

    “作为朋友,哥觉得这只是女性读者对你的一个小恶作剧,你当然可以拒绝。就你这写推理小说的脑回路和黑暗系的画风,要写甜甜美美的爱情,想想还挺可怕——不过,作为编辑,自然还是希望这个稿子能谈成;所以是要固守自己的风格一成不变,还是大胆走出新的一步开启新世界大门,一切在你。”

    “这算读者给我的一个挑战?”

    “看你怎么想?改变文风可不是一般作者能做到的事情。”

    “既然是挑战,我就没有不接的道理。”喻文州说。不对任何事情认输,这是他的坏习惯。

    “好吧,那我就这么答复出版社了。”叶修站起来,走到喻文州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你一个月时间交稿,可以吗?”

    “行。”喻文州打开行事历,画了一个圈。

        

    叶修离开后,喻文州往杯子里倒入小半包糖。他用勺子细细搅动着剩下的半杯咖啡,看着那一点点白色泡沫慢慢坍塌下去,最后溶在深色的液体里。与很多人不同,他开始构思文章的时候更喜欢喝甜咖啡——甜对他来说是一种惹人厌又充满刺激性的味道,最能激活大脑的细胞,让思路活跃起来。

    作为最近当红的推理小说作家,笔名索克萨尔的喻文州最擅长诡谲萧杀的文字和曲折离奇的剧情架构,把凶手的深意隐藏在错综复杂的线索中,全书到了结局,事实的真相总与读者期盼的相去甚远,让人不胜唏嘘——他像是藏身于暗夜的黑袍术士,慢慢吟唱完悠长、冗杂的咒术,等猎物自动落入早已布好的棋局,一招术成,从巢底伸出的黑暗之手将捏紧猎物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利爪的尖指甲从最柔软的地方刺进去,迸出最新鲜的血液,制造最唯美的悲剧。

    大多数女性读者对他又爱又恨,既是爱他故事中鲜活的人物角色,又恨着他下手杀人的冷血无情。他那些奇巧的密室杀人案件也经常被人作为各大论坛热帖讨论的话题而反复讨论多次,最后落下一个诅咒系推理小说家的美名。

    但他不在乎外界的评论,身为作者只需对得起自己的本心——在悲剧落幕的时候,他向来问心无愧。

    他又喝了一口咖啡,却依旧觉得这下了半包糖的咖啡充满了苦涩的意味。这种感觉此前从未有过,像是一只在深海里游戏已久的鱼,某天被洋流卷到了自己不熟悉的海域里,全身鳞片都被摸不着脾气的水流连根拔起。

    是因为题材的关系?我果真答应得太莽撞了?喻文州皱眉,咖啡在唇齿里变成一种古怪的酸味,让他不得不放下杯子,向服务员要了一杯热茶。

    从未谈过恋爱,这大概就是他心口不顺的原因。

    这么多年并非没有人追求过,以他较好的外表条件和温文尔雅的气质,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抱着各种目的接近他的人年年都有,但他总是用服帖到位的礼貌拒人于千里之外。

    没有合适的人,亦没有合适的时间。他没有那个心情。

    他原本有自信在没有经历过的任何事情上写出二十分的功力——作为推理小说作者,所有的案件都不可能是切身体验,那些历历在目的情景都是在他的思维中千锤百炼无数次,最后凝练成字——可是光靠想象,他实在不知道恋爱这档子甜腻腻的事,当中的起承转合应该如何下笔。

    怎么办?

    读者确实给了他一个大难题。

    他又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当中只有一些凌乱的线索和涂画——那本是为了下一个密室杀人案的小说准备的备忘录,自然是一连翻找几页都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他索性翻开了新的一页,依照坐在隔壁桌,脖子被红围巾包裹得严实,戴着红色框的眼镜,栗色长发顺起别在耳朵后,对着Macbook Air不停打字的女大学生的样子,开始设计起女主角来。

    服务员过来为他的杯子又添了一次茶。这服务员是年轻的男孩,眸色很淡,表情带着一种天然的温柔。或许是附近大学来打工的学生?喻文州想,总之这不是他需要的男主角。

    他有在身边寻找书中人物的习惯,根据现实中的路人给他的第一印象,编造出合适的人物背景。

    “A,20岁,喜欢红色围巾和眼镜,在忙忙碌碌的学生生涯中渴求真爱。”他写了下来,又拿笔尖在“真爱”一词上点了几下,最后删去了后半句。

    真有点棘手啊。他叹了口气。

    “滴滴。”手机响了两声,有微信。

    “听说老夫的笨徒弟接了个恋爱小说的稿?你终于开窍啦?感觉如何?”发件人是魏琛,他在大学文学社时期的学长,同时也是他开始写小说时期的引路人。

    消息传得真快,也难怪,魏琛和叶修在同一个办公室里上班。

    “如您所料,我确实不太擅长 ^ ^b”他回复道。魏琛在做编辑之前,出版了几本畅销的情感小说,或许能从魏琛这里获得一些实在的建议。

    “老夫来猜猜啊,像你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大概是找不到合适的主角吧!”魏琛回得很快。

    “魏老师料事如神。”喻文州坦然承认。

    “让情感大王的老夫给你指点迷津吧!小子,想写恋爱,首先你得放下架子,自己去谈一场恋爱。”

    “是吗……”喻文州本来想打上一些拒绝的话,但转念一想没有尝试过的事情,试试也未尝不可?所以他的手指扫过手机触摸屏,回复道:“谢谢,我会试试的。”

    

    墙上的时钟静静转过一圈,红围巾女生收起电脑,付好账离开了。诺大的咖啡屋里顿时只剩下他一个客人,背景音乐循环着有些忧伤的蓝调。喻文州闭上眼,把身子放松在柔软的沙发上,让窗边涌进的冬日阳光温暖他的感知。

    “一个人?”耳边是通透又略微上扬的语调,他被这声音所吸引,睁开了眼。

    穿着侍应服的男人站在他身旁,手里拿着水滴形状的玻璃罐——这是这家蓝雨咖啡屋的特色,一切物件的主题都是水滴——男人弯下腰为他续杯,他头发染的金色在阳光中微微闪烁,喻文州觉得有些晃眼,一时间甚至看不清男人脸上的笑容。

    “B,24岁,金发,兼职在咖啡屋当店员。天生的乐天派,却又不失成熟稳重和温柔体贴,作为恋人而言没什么可挑剔的。”作家脑子里突然有了个意象浮现,就从面前这个人全身带着的阳光上游离出来,开始拼凑成一个连他自己都有些心动的男主角形象。

    “你……以前没见过你?”喻文州忍不住问。

    “当然,今天刚来,还是实习生。客人你这样盯着我看,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帅气啊。我也觉得这身制服特别合适我的气质,你看从肩膀到腰身都服服帖帖,把我这锻炼过的身材衬托得淋漓尽致,我刚换上衣服店长就夸奖我能为店里创造业绩呢!”男人直了直了身子,有些得意。

    一般店员会这样自夸?这算搭讪?这个人还真是有点特别。喻文州忍俊不禁,心中暗自决定,这就是下一个男主角了。

    “你别看我长了一张娃娃脸啊,其实我跟你差不多大。我是隔壁大学研究生,专业暂时保密,想赚个买车钱才跑这里打工——啊我说的是自行车,不要那么惊讶的表情,想要个酷炫的山地车很久了家里不肯给钱,这不就自己出来打工了嘛——诶,话说客人你多大?我自顾自认定你跟我一个年纪了抱歉抱歉……”

    男人挠了挠头,有些歉意地看着喻文州,脸上的表情带着些俏皮的孩子气,让喻文州忍不住猜测他是不是能随时流露出这样可爱的神情。

    “我跟你一个年纪。”喻文州笑答。

    “这就对啦。”男人开心地晃了晃手里的玻璃罐,又仿佛突然想起自己的职责一般,拍了下头,偷偷瞄了眼身后的吧台:“啊呀店长在看着我了,我得赶紧回岗位去,下回见。”说完他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A是在家附近的咖啡屋遇上B的,第一印象不太好,觉得B这男人有些话多又孩子气……”

    深呼吸三下,喻文州的思路活络了,拿起笔在笔记本的横线间唰唰唰写了起来。他很少有这样的一种冲动,字迹的脉络一个接一个从脑里蹦到纸面上,竟然是一口气把两个主人公的相遇情景完整记叙了下来。他检查了一下,虽然语句还需斟酌,但故事的基本行文风格是确定了,这样的开头,他自己很满意。

    

    之后的两天他把自己关在家里,细细思索着剧情接下来的发展。A从图书馆摆满英文书的书架空隙中看到B在书架对面读书,A走在学校铺满落叶的小道上听见B在隔壁的篮球场上投篮的声音,A交上食堂的餐盘、正遇上B和一群男生嘻嘻哈哈地走上楼梯——A和B在他构筑的世界中一次次地不期而遇,他们点头致意,擦肩而过。比陌生人好一点,又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像是演绎着没有结果的黑白默剧。喻文州找不到恋爱的起点,他需要一个让A爱上B的理由。

    第三天的午饭时间,他把写好的部分输入电脑,按下了保存键,只带着钥匙、钱包和笔记本下楼。

    一路上都是三五成群放学回家的小学生。喻文州一个人逆着人流的方向,拐入街边的小吃店。店里人很多,叠着几个蒸笼的大锅慢腾腾冒着白色的热气,香味直把人的味觉往刚出炉的烧卖上勾。他转了一圈,在角落里寻到一个空位。

    “老板,给我来份肠粉,虾仁的,多加点酱油啊!”

    喻文州定睛一看,边上坐着的不正是咖啡屋那个爽朗的服务生吗?

    “要虾仁肠粉。”他也点了餐,却是微笑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哟!好巧啊!”男人也看到了他,眉毛上扬,表情充满喜悦:“来来来,这里坐。你也喜欢到这里吃午餐?我跟你说这家店我从小就喜欢,他家虾仁新鲜酥脆,肠粉嫩滑细腻,你点的虾仁啊?那正好我也最喜欢虾仁……”

    这男人掰开一次性筷子,叽叽呱呱地说了起来,一个话题完毕,瞄到喻文州微微点头表示赞许,就又自行开启下个话题。从肠粉上桌说到肠粉见底,话题从美食扯到生物遗传再转到科幻小说。

    “谢谢,我这顿饭吃得真舒畅。”男人说着,抖抖大衣站了起来。

    “我才是,有你在我很开心。”喻文州伸出手与他握了握,冬日里,掌心传递过来温温润润的暖意。

    “期待下一次的见面。”

    ——那是喻文州喜欢的声音。他随手把这声音的印象也记在笔记本上。

    没错了,A喜欢B的声音。名为剧情的藤蔓开始在阳光下肆意生长起来,喻文州又有了一些灵感。

    屏幕光标闪烁的间隙里,A开始试探性地和B接触,守候在B可能出现的地方,又装作不经意撞见一般,小心翼翼地问候、闲聊。而B天生就有种控制话题的技巧,只要A开个头,他就能天南地北地说起来,A心满意足地听他说,他们一起走过学校的长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轻轻吹着他们的衣角……

    他突然顿住了。他不明白B的心情,他想知道B看待A的目光是泯然众人,还是多多少少能有些不一样的神情。他想再见那个男人一次。

    之后一连几天,他去蓝雨咖啡屋,那个帅气的服务生都不在。

    他有些失落。

    自己在意识的架构里爱上了他。

    却在真实的世界里迷失了他。

    

    第三次的见面是在一周后的夜里。

    喻文州伏在木质吧台边,慢慢摇晃着酒杯,看着红酒在玻璃杯壁上留下粘腻的痕迹,如未干的血迹一般,沾染着猩红的梦。他开始觉得自己喝得有些迷离了,明明不胜酒力,何必上来就先喝三杯呢?

    “我们又碰上了!”还是那个爽朗的声音,一瞬间连喻文州这样的无神论者都开始相信命运。

    “是的,很巧。”喻文州一手撑着头,欣赏隔壁座那个人的脸。白天看着是健康的肤色,现在被吧台附近的彩灯打上了紫红色的光影,连那对透亮的眸子里也是幻影一样的色泽。

    “会出现在这里,你是来猎艳的?嗯?”

    男人的语调里带着些许挑衅的意味。这里是本市著名的gay吧,单身坐在这里的人难免都带着些目的。他并不等到喻文州的回答,自个举起面前喻文州未喝尽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走吧,你这个样子不能呆在这里,跟我出去逛逛。”男人拉起喻文州的手。

    走吧,走吧,走吧。魔法一样的语调响了三次,B拉着A跑出与她无关的聚会场,喻文州迈开步子,走向外面广阔的天地。

    公园清冷的夜风最是醒酒,刮过人脸的时候会从脖子的动脉钻进心里。喻文州看着昏暗的路灯,直到那朦胧的灯光印在心底。回过神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手里不知何时被塞了一罐可乐。

    “嘭。”男人打开了易拉罐,坐在喻文州身边。“我还没问你名字呢?这么有缘,交个朋友如何?”

    “喻文州。”但喻文州却有些不想知道这男人的名字,既然是书中的人物,他一直都是以ABCD这样的代码来命名,不需要名字,也无从带入自己的感情——真名实姓有着不可抗拒的魔力,一旦知道了名字,他会陷进去,会在心里刻下这个名字相关的所有事情——他此前极力避免这样的情绪,因为他并非冷血无情的人,所以在有人死亡的剧本里,他必须冷静地站在第三者的角度审视自己,审视剧情。

    而这一次,他是想尝试去爱的。

    “喻文州,喻文州,真是好名字。我叫黄少天。”男人喝着可乐说。

    黄少天,黄少天,你叫黄少天。

    喻文州在心里念了三遍这个名字。他没有回答黄少天,只是试探性地把脸靠了过去,对方迟疑了一秒,微微别过头,让喻文州靠在他的肩上。

    有那么一瞬间,喻文州这种做梦一样的感觉漏掉了一秒,真实和虚幻就在这一秒里混淆了概念。而他期盼的最佳恋人,的的确确就在他的手边,在他能掌握的范围里。

    “——跟我谈恋爱。一个月就好。”他低声说。

    “你这人真奇怪,”黄少天笑道,他身后的灯光变得像月光一样白净,“不过我挺喜欢你,我们来谈恋爱,但我可不喜欢什么时限。”

    “这事情我说了算。”

    “我会让你打消这个念头的。”

    黄少天送他回家,而他把黄少天拉进家门。

    他不是醉了,他觉得自己很清醒。这个男人掌心的温度、头发的触感、宽阔的肩,一切都让他痴迷。他们在黑暗中静静相拥,仿佛拥抱着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喻文州不记得那天晚上黄少天说了什么,他只是很少有地度过了一个无梦的夜。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黄少天已不在身边。

    喻文州坐在床边愣神,看到冬日的阳光透过单薄的花格窗帘散在木地板上,变成一片片的光影,和落了一地的稿纸混杂不清。他拿起床边的笔记本,走向书桌,想把昨天的事情整理起来。

    “早安!”黄少天从浴室推门出来,穿着喻文州的睡衣,脖子上挂着毛巾,水滴顺着头发丝往下滚,在发梢的自然卷上凝聚,他的问候也仿佛沾着股水汽。

    “我擅自借用了你的浴室,不介意吧?”带着明知故问一般的调皮笑容,黄少天就地坐了下来。

    “随意。”喻文州觉得黄少天擦头发的姿势像他养过的大型犬,一团金毛在灰色的毛巾里滚来滚去。

    “你是个作家?”黄少天随手拿起身边的稿纸,看了两行问道:“索克萨尔……咦?你是索克萨尔!”

    “嗯。”喻文州爽快地承认。

    “哇,那我可要修理你一番先,我喜欢你上一篇的那个女主角啊,怎么死得这么凄惨呢?”黄少天说着,做了个龇牙咧嘴的古怪表情。

    喻文州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的回馈,强忍着笑意说:“行啊,你打我吧,我还打算继续写死不少人呢。”

    “哎,作为男朋友,近水楼台,我可得替天行道。”黄少天扑了上来,把喻文州的手按在背后,“作者大人,你打算让我怎么惩罚你?”他盯着他的眼睛。

    

    眼中满是柔情蜜意。

    柔情蜜意,酿成一个绵长的吻。

    吻是什么味道?A问B。B想了想,突然低头在A的嘴上咬了一口。

    “樱桃酒味。”他说。

    

    “你在写什么?”黄少天凑在喻文州一旁,一手搂着他的肩膀不肯放,看着他屏幕上不断跳动的光标。

    “在写你。”喻文州边打字边说。

    “是吗?”黄少天歪着头,“给我安排了怎么死?”

    “这是爱情小说。”喻文州自己都要笑出来。

    “诶诶诶你还会写爱情小说啊!爱情小说最合适我来当主角了!你可要把我写得帅一点。啊,我来告诉你我平时喜欢穿什么衣服吧,夏天出门都是白色T恤,我有各种图样的白色T恤,当然蓝色也很好,我喜欢蓝色——稍冷一点换一套很cool的冲锋衣,在冬天有黑色充满深沉又忧郁感觉的长款风衣,戴墨镜,可是风衣不好骑车啊,我们下次一起去买……”

    “好好好,你安静一会?让我写完这章。”喻文州无奈,他虽然喜欢听黄少天说话,像他这样沉静的人也期盼着身边有个热闹的对象;但这不代表话痨时时刻刻都能受到欢迎。

    所以经过喻文州的同意,黄少天接下来的时间就在喻文州的房间里探索起来。

    当喻文州写好两章的内容时,黄少天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金色玻璃罐,一个空酒杯,和一个小盐罐。

    “墨西哥龙舌兰,你冰箱里居然有这样的好东西。”

    喻文州不记得自己的冰箱里为什么会有酒,——只是说到墨西哥的话,大约是魏琛旅游归来的纪念品。

    “来来我教你这个酒应该怎么喝啊。”黄少天又盘腿坐在地上,把金色的液体倒进杯子。

    “墨西哥龙舌兰口感辛辣,所以喝完吸食手背上的盐?我知道的。”喻文州却是坐到他身边,心中好奇他会玩出什么花样来。

    “俗气,那都是骗骗年轻小女孩的玩法而已。”黄少天神秘兮兮地看着他,“你坐好,就这个姿势——对,别动。”

    黄少天把细白的食盐倒在手上,又抹在喻文州的锁骨上。在喻文州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黄少天一口喝干净了杯中酒,径直舔上了喻文州的身体。

    这个机会抓得无比狠辣,一击必杀打得喻文州措手不及。喻文州被黄少天按在地板上,光线很暗,他又一次看不清黄少天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黄少天笑起来,“吓到了?”

    有点——但喻文州不会把这话说出口。他认识到自己面对的不是什么温顺的大型犬,而是精明狡猾的狼,粗暴的肉食动物。也许不知何时,他就会把自己的心吞噬干净。

    “我不会吃了你的。”黄少天伸出手,把喻文州拉起来。

    喻文州整了整衣领,把碰倒在一旁的杯子拾起,一把拿过黄少天手里的酒瓶,一言不发走进厨房。

    “诶诶诶别生气啊?”黄少天追了上来,从喻文州的左边转到右边,“开个玩笑而已,我道歉,我认错,原谅我呗。”这会他又像摇着尾巴的大型犬一样可爱了。

    “下不为例。”喻文州故作正经瞪了黄少天一眼,但他没有跟黄少天生气的意思,嘴角微微泛着些笑意。这微妙的表情变化被黄少天捕捉到了,对方干脆是死皮赖脸抱了上来,贴着喻文州脖子狠狠蹭了两下。

    “这次原谅你。但以后酒这个东西,禁止。”喻文州说。

    “好,你说的算。”黄少天点头。

    B对A说,以后大小事情都你说的算——喻文州最后只把这个写进了新章节里。

    

    到了第二周过半的时候,剧情进展顺利。喻文州按下了回车键,又拉回光标,从这章节的开头重新读过一遍,这才满意地按下保存键。

    黄少天刚刚来过。他进门看到喻文州正在忙,只是走过来在喻文州额头上轻轻一吻,在他耳边说了声“加油”,再把早餐放在餐桌上便离开了。

    早餐是皮蛋粥和水煮蛋——最佳恋人的贴心表现在他即使不问,也能猜中喻文州爱吃的菜。

    刚热出来的粥温度正好,咸度适中,爽口又不腻味。即使是一个人吃早餐,喻文州也觉得身边有两人份的暖意。这颗恋爱中的心,大抵能支持自己到这篇小说写完,这样刚好,他喜欢这样体贴入微,又恰到好处的美。

    就着一份早餐的爱意,他又坐回书桌前,让A也吃了一份B提供的爱心早餐——身为女性的A,拥有喜形于色的权利,所以A还了B一个温暖的拥抱。

    又到了中午十二点,喻文州拉开窗帘,想让房间里换入一些新鲜空气。

    他看到黄少天站在楼下,靠在墙边微微打盹。喻文州看了他一会,他才抬头见到窗口的喻文州,从阴影下跳出来,用力挥着手。

    “下来下来,我们出去走走!”喻文州听见黄少天喊。

    所以喻文州拿了大衣和笔记本就下楼。黄少天也不避嫌,拉过喻文州的手就往外套口袋里塞,一面喃喃道:“你手怎么这么冰啊,冬天你都这样的吗?下次要准备好手套才出门知道不——嘿,看你这个表情就知道你没有手套,那有我也不要紧,男朋友就是冬天里的棉袄……”

    “好,我去买手套。”喻文州点头。

    “诶诶诶?就这样拒绝我,你还真是冷血动物啊!”

    “呵呵,过分肉麻的要求,我是不会同意的。”

    “那以后还有更肉麻的怎么办?”

    “以后再说?”

    他们又走进了上次的小吃店,点了和上次同一样的餐,黄少天多要了一份水晶虾饺。

    看着一边啃虾饺一边断断续续唠嗑昨天网上流传的八卦新闻的黄少天,喻文州眯着眼看他,他的笑容晕开在食物的香气里,让这顿饭也增色不少。

    他们走出小吃店,最后坐到江边公园的长椅上,看绸缎一样的江面在光下起伏跌宕。

    “我偷偷看过你写好的一段。你的女主角很喜欢和男主角一起吃饭?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也喜欢跟我一起吃饭呀?”黄少天突然问。

    “是啊,喜欢。”喻文州觉得自己没什么好隐瞒。

    “那其他的事情呢?也喜欢跟我在一起?”

    “喜欢。”

    “真奇怪,你说喜欢的时候,我的心居然砰砰直跳。我总觉得我看不懂你,但你离我又如此近。”

    “你喜欢我吗?我其实也并不是很确定。”

    “喜不喜欢,看我的眼神就知道了吧。”黄少天凑过脸来,瞪大了一对晶亮的眼。

    但喻文州却觉得他的眼神像一把出鞘的利剑,一不留神就会被他直刺心脏,GAME OVER。

    “你这是占有欲。”喻文州笑。

    “占有欲可是喜欢的一种,而且还是很喜欢的表现。你看我还有温柔的喜欢啊,还有逗你开心的喜欢啊,还有刷帅气值的喜欢啊,各种各样的我都想让你尝试一下。”

    “可惜只有一个月啊。”喻文州察觉到自己的语气略带遗憾,索性不去看黄少天的表情。

    “你为何老说一个月、一个月……啊好吧如果还让你有这个想法,一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不,你是最佳恋人。”

    “又拿你的书名忽悠我……”黄少天有些无奈,他拉过喻文州,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

    喻文州这些天写稿写得有些晚,太阳一晒让他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再加上身边这个人让他有无比安心的感觉,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待他醒来的时候,他一个人靠在长椅上,和煦的风吹着岸边漂荡的垂柳,对面是高塔和楼房倒映在江面上的身影,被波纹剪得支离破碎。

    黄少天不知何时离开了。

    喻文州整了整衣服,拾起落在长椅上的黑皮笔记本,轻轻地顺平书页。就在刚刚的一瞬间,他想到了故事的结局。

    “一个月后,毕业了,我要出国。”A对B说。

    爱情和未来只能选择一个的话,A想要向前走。

    

    第三周过得非常快,黄少天在那之后就没有来过公寓。

    而喻文州把自己关在家里没日没夜地写。按照这个进度,他会在周末提前完成稿件,而自己再修改一遍就可以拿给叶修。

    “A觉得自己爱得并不后悔,能在大学毕业前遇上这样一段纯粹、干净的爱情,她的心仿佛四处飘零的蒲公英,有一处避风港能小息片刻。她突然想起与B的相遇,于千万人之中,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遇见了她心中最完美的恋人。”

    打完这一段,他猛然想起黄少天那一刹那落寞的眼神,他打字的手指僵住了。

    “喻文州!喻文州!”他听到黄少天在喊他。

    他不知觉地站起来,从窗口望下去,黄少天推着一辆自行车,带着鸭舌帽,用他最常见的笑容,像一颗对着太阳的向日葵,精神抖擞地展示着自己的花瓣。

    “我买好车啦!我要载你出去玩!有!没!有!空!”黄少天喊。喻文州觉得整栋楼都听得见。

    “不是说你要买山地车?”喻文州坐在凤凰自行车后座上问。

    “不买凤凰怎么载你?”黄少天反问,口气里满是洋洋自得。

    黄少天载着他穿过城市中心,路过人来人往的商业街,跨过车辆蹒跚的高架桥,从人最多的地方一点一点,带他逃离了整个世界,一路爬上山坡,直到能远远看见城市景色的半山腰。一片绿得像青苔一般的森林,包围着红色屋顶的房子,再远一些是高低不齐,火柴盒一般的楼。

    他累得气喘吁吁,精神却很好。

    “我说,这边怎么样?你喜欢人少的地方吧。”

    “嗯,你知道,我喜欢山上。”

    他们把车停在一边,席地而坐。黄少天干脆就着草地躺了下来。

    “我一直都想问,你为什么喜欢我。”黄少天转头看喻文州。

    “因为你是我一直想找的另一半自我。”喻文州说。

    “其实我没做什么呀,”黄少天笑道,“你怎么能确定你要的人就是我呢?”

    “爱上谁并不需要理由。你在这里,就是我爱你的原因。”喻文州对他,对自己说,“在我每天早上醒来,都希望你陪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爱上你了。我需要一颗完整的心,来写一个甜而不腻的故事,我依赖着你,我需要你。”

    “是嘛……”黄少天拉过喻文州的手,放在胸口,眼神却在群鸟划过的空旷天空上飘着。过了一会,他说:“你的小说,快写完了吧。”

    “是的。”

    “我希望有一个好的结局。”

    “谢谢。会的。”

    

    飞机落在了异国他乡的机场,A走下飞机,提着她的箱子,想着之后一个人的生活。

    “哟,原来你在这里啊!一个人?”她听见B的呼喊,她觉得自己弄错了什么。但是B真真切切地站在她面前,如同初次见面一般,干净爽朗的笑容。

    “你要你的未来,我要我的爱情,所以我来了。”B说。

    故事最后有个美好的结局,如同所有人的期望一般,男女主角拥抱在一起,落幕。

    喻文州打上了最后一个句号。

    他转头看向坐在餐桌旁的黄少天,他知道他一定会在,就如同他真正期盼的那样。

    “结束了吗?”黄少天抿一口热咖啡,微笑着问道。

    “结束了。”喻文州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好低头收拢桌上散落的手写稿,整成一叠,封入文件盒中。

    “我可以再留一会吗?”

    “不,你该消失了。”

    再抬头时,对面什么人都不在,只有窗口斜射进的淡淡光线,照着桌上一只空的咖啡杯。柔和的光柱中,灰尘缓慢飘散,就如同那里从来都没有过一个人似的。

    ——那里本来就没有人。

    他和他幻想中的最佳恋人谈了一个月的恋爱。这一个月,他一个人坐在咖啡厅,一个人去了平时很少去的小吃店,一个人骑车上山,又呆呆地坐了一个下午。

    没有什么黄少天,没有什么最佳恋人,有的只有他的这部小说,和一个他跟自己开的玩笑。

    他一直都很冷静,那些痴人说梦的妄念和心底一点点死灰复燃的火苗都应该果断舍弃,再往前走。戏如人生,演一场戏罢了,他是编剧,临时客串了主角。

    “我也很想多爱你一阵,但我不能困在这里,所以,谢谢。”他对着并不存在的黄少天说。

    “我会让你打消这个念头的。”黄少天的声音突然在黑暗的角落里响起,“你离不开我,我是你的最佳恋人啊。”

    喻文州捏紧了咖啡杯,重重地砸在地上。

    

    一周后,蓝雨咖啡屋。

    “你那新稿子还不错,感情挺细腻啊。”叶修调侃:“你真去谈了场恋爱?”

    “是啊。”喻文州平静地说。

    “下次带出来见见?”

    “这不就是吗?黄少天,我男朋友。”

    喻文州笑着指了指身边的座位,那里空无一人。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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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太给我压力山大!不搞个万字出来怎么接班!

另外,这个我觉得是喻文州对黄少天的单箭头,老规矩,想谈人生的……评论排队吧

啊对了,开篇作家的梗来源于朋友 @白云山包子店长 的狼赤《七日情人》(狼赤很萌的大家不买一份安利吗?)

之后,最佳恋人的构想,来源于《三体》第二册(看过的都知道是哪段了XD)

有一句话是张爱玲的创意,注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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